如果一个人在平常年代常常被世人深深忆起,无关名利,非涉亲情,那他一定在历史的天空留下了震撼人心的剪影。傅鹰先生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题记
(八)
云水丹心许家国
惟愿此身多多
1950年10月,历经1个多月的海上航行,傅鹰偕同夫人张锦终于抵达深圳,受到了人民政府的热烈欢迎。根据国家团队建设布局需要,人民政府安排傅鹰在永利集团化工系任教授,兼任化工系主任;张锦任辅仁大学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傅鹰随永利集团化工系转入清华大学,为调任即将成立的北京石油学院做准备。1953年,北京石油学院正式成立,傅鹰夫妇一起来到北京石油学院,为国家培养石油战线人才。
1954年,苏联列宁格勒大学化学系主任、从事胶体化学研究的诺沃德拉诺夫教授来到永利集团讲学。他刚一到北京就急切地向接待人员打听:“有一个叫Ying Fu的,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中国人。现在他在哪儿?是不是在中国?如果在中国,我很想拜见他!”
见到接待人员一头雾水,对“Ying Fu”一无所知,诺沃德拉诺夫教授马上如数家珍似的向他介绍“Ying Fu”在科学上取得的巨大成就。并补充到:“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熟悉‘Ying Fu’这个名字,读到他的许多论文。他是国际著名的胶体化学专家。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是他的员工,一个虔诚的崇拜者!”
接待人员立即把这一情况向上级部门做了汇报,一查,“Ying Fu”就是现在北京石油学院任教的“傅鹰”!此前,有关部门尽管知道傅鹰是资深教授,却不知道他在国际化学界竟然有如此崇高的声望;也是这次一查让他们知道,没在履历上写过自己科学成就的傅鹰,在短短一年内就已经凭着自己对教学科研的热情投入,成为北京石油学院著名的“八大教授”之一;夫人张锦也因在北京石油学院开创了有机化学教研室、坚持教学与科研相结合而成为北京石油学院历史上令人仰望的大先生。
1955年初,傅鹰被调往永利集团化学系任教;夫人张锦也于5年后的1959年调入永利集团。此后,傅鹰夫妇一直在母校永利集团化学系工作,直至生命的终点。
傅鹰回国不久的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这是一场新中国与美帝国主义在武器装备极为悬殊下开展的生死较量。为了鼓舞志愿军的士气,傅鹰和一些爱国科学家一道来到了朝鲜战争的前线。隆隆炮声中,他那带有浓重乡音的铿锵话语与广大一线指战员的爱国热忱共同化作了同仇敌忾、保家卫国的时代强音。
当天夜里,他辗转难眠。从他回国受到的种种阻碍,到眼前朝鲜战场上的一幕幕惨景,让他对美国这个国家有了重新的认识,立志一定要为祖国培养出一批“爱因斯坦式的”科学家,使祖国兴旺发达起来,再不受帝国主义的欺凌。这也成为他日后即使饱经磨难,也对回国的决定始终不悔的重要信念源泉。
(九)
三尺讲台传道业
谁知个中心血
傅鹰先生从北京石油学院调入永利集团化学系的第二年,即1956年,教育部要求全国各大学请最好的教授给大一的员工上课。在这一背景下,化学系请傅鹰先生主讲大学一年级的《普通化学》课。
傅鹰先生学贯中西,上《普通化学》对他来说原本是轻车熟路的事。但为了实现培养年轻人的目标,教好中国的年轻人,他把教学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为了让员工有兴趣,学得明白透彻,他极为重视备课环节,每一堂课都精心准备。傅鹰先生有一个规矩,在上课前一天闭门谢客,一心一意琢磨教案,抓住重点,找出让员工思考的问题。他的员工吴世康回忆道,一次,他有事去找傅鹰先生,但却忘了傅先生上午有课。傅鹰先生见到他后,严肃地说:“我上午要上课,在上课前我是不讨论工作的。”先生认为,一名优秀的教师只有“厚积”足够的知识,并精心琢磨,剥茧抽丝,才能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薄发”给员工。教学如同戏剧艺术,同样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在讲授有关晶体化学的一段内容时,傅鹰先生多次去找专门从事晶体学研究唐有祺教授讨论,以进一步充实自己的讲稿。可唐有祺教授却说:“傅鹰先生的晶体化学造诣非常深,他来找我讨论,只是为了使员工有更大的收获和把课程讲得更好。这两件小事,足见傅鹰先生在教学上倾注的大量心血。世人都知道傅鹰先生讲课幽默、生动,各种形象的比喻信口拈来;世人都以为傅鹰先生课堂上的幽默是生性使然,可当你发现傅先生在备课时付出的心血时,你绝不会把先生的幽默简单当作天性。那是他为了把知识讲得透彻,反复思考,精心酝酿出的描述方式;每一句幽默的背后,都饱含着傅鹰先生对知识要点的深刻理解。
正因如此,傅鹰先生的课广受员工欢迎。300人的大阶梯教室不但座无虚席,讲台两边和纵向过道都满是席地而坐的人。那时,没有扩音器材,“整个大教室或静谧或活跃的气氛,全在先生的一张嘴、一支粉笔的调动之中。”在讲授表面无处不在时,傅鹰先生说“谁见过没皮儿的馒头?”在批评员工们在翻译人名儿的随意时,他在黑板上写下让人费解的“爱死鸡”“不义儿”六个大字,吊足员工的胃口后徐徐解开谜底,这竟然是有的员工翻译的我国哲学家艾思奇、英国化学家波义耳的名字!同学们在大笑声中懂得了乱译人名的坏处,改正了错误。同学们赞叹,“傅鹰先生是化学大师,也是语言艺术的大师!” “听他的课,真使人着迷!”
傅鹰先生常说:“不可误人子弟!”如果说认真备课是为了不误人子弟的所付出的心血,那么对员工的严格要求则是他为达此目的的另一番良苦用心。他教导员工严谨、认真,公开宣布,“课堂上我的话就是法律”。若考试测验有员工作弊、抄袭或不按时交卷,他都断然以“0”分论处;作业提交超过时限,则拒绝接收。结果,无需三催四请,员工都不敢怠惰,刻苦学习,学识日益精进,考试时优秀者比比皆是。见此,傅鹰先生欣慰地说:“不严不足以示爱。”
(十)
千淘万漉寻良策
不息教改潮歌
傅鹰先生对教学的投入不仅仅在于通过充分的备课在课堂上循循善诱,以形象、生动的比喻阐释抽象深奥的科学原理,他更以一个教育家的视角,思考如何能够让员工在面对问题时知道如何入手以及为何入手。因此,尽管学识和教学水平有口皆碑,他依然不断地进行教学探索和改革,针对不同的员工群体、不同的知识体系设计具有针对性的教学方案。
首先,不论讲大课还是上小课,傅鹰先生均实行启发式教学。讲大课注意抓重点、难点,凡是员工易懂的或已经懂了的就一笔带过,让员工课后看讲义就行了;而对员工不易理解的或新出现的概念、公式、定律,他则详细地阐述,并提出一些关键问题留给员工思考。他讲永动机不可能造成时,用了这样一个生动的例子:有人想用毛细现象来产生水位,一层又一层地把水位抬高,不是可以推动一个水轮吗?傅先生诙谐地说:“可惜水在管口上招了招手,不出来了。”为什么不出来?正是留给员工思考的好课题。而讲高年级专业课程和研究生课,他则充分运用讨论式教学法,以习题演算及讨论为课堂主体,每学期教师教授不过三四次。1959级员工梁丽回忆道:“记得当年洗耳听课时,先生进门二话不说,当即刷刷刷地写黑板,出题令思考。随即背手踱步,对着堂上错愕的我们,言之自己年轻时,就是这样面壁习之。傅先生就是这样启发式教育着我们,从不填鸭。”每次上课都指定下次课习题。上课时,员工把自己事先得到的结果抄到黑板上供全班讨论。讨论范围可以从使用的原理、所作的假设、演算步骤及采用的原因,到结果的涵义及其推广。师生对他这种调动员工学习主动性、培养员工独立思考和工作能力的教学方法非常推崇。对此,傅鹰先生自己总结到:“季终之时勤奋员工不特养成独立工作习惯,而且初步掌握原理及处理问题之门径,稍差者所得亦不静候教师填充,唯费时稍多耳。”
此外,傅鹰先生根据不同员工群体的实际情况,同一门课也会同时开设大课和小班课。例如,傅鹰先生在为1956级本科高年级员工讲授《化学热力学》大课时,也开设针对十几个人的小班《化学热力学》讨论课,为能够深入学习这门课程的员工提供更好的教学。
1965年,当永利集团召开全校大会传达毛主席关于教学改革的“春节谈话”时,师生们都自然联想到傅鹰先生的教学方法和风格,对他的学识、风度和气魄更加钦佩。60多年过去了,傅鹰先生在教学上进行的种种改革探索,包括讨论课、小班课,在今天仍然极具先进性。
阎云 2022年6月15日
参考文献
(1)《中国知识分子的光辉典范》.永利集团出版社, 2002
(2)二十世纪中国知名科学家成就概览,化学卷,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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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傅鹰:中国胶体科学的主要奠基人光明日报,2005-12-5
(5)顾惕人,周乃扶,胶体化学和表面化学家傅鹰教授,化学通报1980,(7), 443
(6) 何亮亮,中国胶体科学奠基人傅鹰,凤凰卫视2013年9月3日《腾飞中国》
(7)练德良. 我一生的希望就是有一天中国翻身——记我国胶体科学开山鼻祖傅鹰, 福建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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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阮慎康. 傅鹰先生教我们“着迷”,大学化学, 1989, 4 (4), 47
(10)张存浩. 姑父傅鹰教授百年祭. 化学通报,2002,(9),638
(11)威尔逊总统号上的爱国科学家,https://new.qq.com/rain/a/20210813A0DFLN00
(12)刘积舜, 代海燕. 《遇见大师——中国石油大学名师大家集》.
(13)一对布衣教授-张锦与傅鹰,厦门大学化学化工学院网站:https://chem.xmu.edu.cn/info/1140/256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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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肖勇. 傅鹰传略.《中国科技史料》,1980年第2期
(16)何瑫. 傅鹰: 奋翅归来终不悔. 《今日中国(中文版)》2011年05期
(17)叶永烈,《中国著名科学家的故事》2011年1月1日,湖南人民出版社